《红楼梦》中的各色西洋纺织品

  身世于江宁编织府世家的曹雪芹对许多织物十分灵敏、熟稔并极具爱好。书中不光写到许多彩色焕然、美不胜收的我国传统丝绸织品,也屡次提及外来的或拷贝的丝、毛、棉织品。

  在《红楼梦》成书的18世纪中后期,欧洲的毛纺织业和棉纺织业现已或正在走向老练。欧洲毛纺织业开端以意大利和佛兰德尔(或译法兰德斯,今法国东北部及荷兰一带)较为兴旺。臭名远扬的圈地运动之后,英国后发先至成为欧洲毛纺织工业的中心。棉纺织业则是跟着欧洲殖民扩张而鼓起的职业。前期的棉纺织业相同也是在佛兰德尔等地鼓起的,而在英国鼓起为最大殖民强国的过程中,印度的棉布、棉种和技能,美洲种植园出产的棉花,都许多输往英国,棉纺织业在传统毛纺织业的严格打压下坚强鼓起。第一次工业革命正是这一时期从英国的棉纺织业开端的。

  这些西洋纺织品开端是作为欧洲国家呈送我国皇室的所谓“贡品”输入我国的,仅仅皇室和贵族中盛行的奢侈品,但到明后期,一些欧洲纺织品就已进入我国市场,走向民间。

  天鹅绒:天鹅绒是丝织品,起源于欧洲。明代永乐年间赠赐日本国的礼品中就有“白日鹅绒缎丝觉衣”,这是现在所知我国史料有关天鹅绒的最早记载。我国赠送的礼品并不满是我国制作,也可能是欧洲产品的转赠。假如这种天鹅绒与后来所说的天鹅绒是相同的东西,就说明早在欧洲“大航海时代”之前好久,天鹅绒或其制作技能就已传入我国。明代又称天鹅绒为“漳绒”或“漳缎”,漳州是海外交易的重要港口,也得此有利地势而首先拷贝天鹅绒。入清后,以出产天鹅绒而著称的已不是漳州,而是具有悠长丝绸出产传统的南京与姑苏。

  但明代人或以为天鹅绒是取飞禽茸毛制成。《天工开物》责问:“飞禽之中,有取鹰腹、雁胁毳毛,杀生盈万,乃得一裘,名天鹅绒者,将焉用之?”这明显便是出于这种误解。

  洋缎:近代前期,欧洲丝织业逐步开展老练,在意大利、荷兰和法国构成若干丝织业中心。荷兰恰好是与清朝树立联络最早的欧洲国家,西洋缎品在清代许多输入我国,许多便是由荷兰以“贡品”等方法带来的。西洋缎品其时总称洋缎,又依照工艺和把戏等细分为不同的种类。王熙凤初次进场时的穿戴就有一件“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”(见于《红楼梦》最早的版别甲戌本,其他版别作“萍缎”或“云缎”,应是抄写者的误抄和续作者的妄改)。欧洲君主向清廷呈献的“贡品”中有许多各式西洋缎品,清帝也常将我国缎品“回赐”欧洲君主或“恩赐”给来华青鸟使。

  哆罗呢:哆罗呢是毛织品,又名哆罗绒,是原产于欧洲的一种以羊毛为质料的宽幅毛呢类织物。毛织品总称呢绒,16世纪荷兰制作这类毛呢已颇具特征,英、法、意等国也竞相制作。清代宫殿哆罗呢的运用较为广泛,既有外国“贡品”,也有当地大员的进献。清顺治十二年荷兰殖民地巴达维亚(今印度尼西亚雅加达)总督遣使来华,青鸟使带着的进呈皇帝皇后的许多贡物中,就包含哆罗绒、哔叽缎、西洋布、西洋布花被面、白倭缎、大毡、花毡、花被面等。康熙二十五年“贡品”中的纺织品更多,包含大哆罗绒、中哆罗绒、织金大绒毯、乌羽纱、绿倭缎、新机哔叽缎、中哔叽缎、织金花缎等等,且每种数量都许多。葡萄牙的“贡品”中也有哆罗绒等织物。

  广州是清朝对外交易首要港口,也是洋货进入我国的首要通道,广州大员们竞相争购包含哆罗呢等织品在内的西洋进口货送入宫殿,朝廷也会向广东官员下旨,指名要求向西方订货进呈,如乾隆曾屡次特别要购得荷兰莱顿公司编织的哆罗呢。

  更多的哆罗呢仍是依赖于中西交易中所得。因为需求量大,清中期开端由姑苏拷贝哆罗呢,获得成功,虽然在工艺上与原产还有必定的不同。《红楼梦》中的哆罗呢较为抢眼,李纨的“青哆罗呢对襟褂子”、宝玉的“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”和“荔枝色哆罗呢箭袖”,还有“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,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。平儿走去拿了出来,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,一件是半旧大红羽纱的”。可见哆罗呢不光能够作为衣服的面料,还能够作为包袱皮,此外还提到老太太拜佛时铺的“大红猩毡拜垫”。这也与史料记载的哆罗呢的多种用处是共同的。

  猩猩毡:为什么凤姐命平儿去拿哆罗呢的包袱皮,平儿却拿出一件“大红猩猩毡”的?本来猩猩毡便是哆罗呢的另一个称号,它并不是一般所说的毡子。有研究者比照清宫档案及英国东印度公司档案的汉满英文称号,指出猩猩毡即“(猩)赤色哆罗呢”,是哆罗呢中质量较好的一类。清人过错地以为,猩猩毡是一种用猩猩血染成、以鸟雀的绒毛织制的像毡子相同的织物。

  用猩猩毡制作的服饰是“琉璃国际白雪红梅”故事里风头最健的妆扮。这是大观园的高潮故事之一,作者写得兴致勃勃,读者也读得兴致勃勃。先是宝黛二人谈心时外面下了雪,宝玉屋里的小丫头子“送了猩猩毡大氅来”;随即宝黛同往稻香村与世人协商作诗,只见众姊妹“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茸毛缎大氅”,一时史湘云来了,“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”。当晚一夜大雪,次日早晨宝玉在雪中的沁芳亭“见探春正从秋爽斋来,围着大红猩猩毡大氅……”这“白雪中的红梅”不单单是栊翠庵中胭脂一般的数十枝红梅,更是众姊妹“一色大红猩猩毡与茸毛缎大氅”烘托出来的色彩。而宝玉这时却“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,罩一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”,不独突出了雪中色彩的丰厚生动和跳脱改变,更是把这“白雪红梅”的作用让给了众姊妹。而当宝玉宝琴再往栊翠庵寻乞红梅时,宝琴披着金翠光辉的凫靥裘,而宝玉却穿上了那件大红猩猩毡,一红一翠,又成雪中一景。到全书结尾处贾政在毘陵驿船中“昂首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边一个人,光着头,赤着脚,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大氅,向贾政倒身下拜”,此刻读者回想起雪中大观园的当年盛况,怎能不扼腕长叹!

  在书中,猩猩毡总是与下雪联络在一起。宝黛同在宝钗薛阿姨处小酌时便下了雪,黛玉来时便穿戴羽纱褂子,二人临走时宝玉的小丫头给他送来“大红猩毡斗笠”;宝玉要外出祝寿,“天又阴阴的,只怕下雪”,宝玉穿的是“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,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”。兴修大观园时各色帐幔帘子是要备办的大宗物品,就包含“猩猩毡帘二百挂”,这正是在雨雪天运用的,后来雪天里贾母和世人到惜春住处看画,在门外“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”,这不正是那猩猩毡帘子吗!

  但猩猩毡也是西洋呢绒的总称,色彩也不限于赤色。清宫屡次向粤海关提出所需西洋呢绒的详细实践的要求,令其收购。乾隆四十三年粤海关奉旨照宫殿所发样品收购荷兰猩猩毡,但本年荷兰商船到粤时未带来此物,粤海关遂将原样交给夷船嘱其制作,三年后刚才带回。由此可见清廷以及上流社会对猩猩毡的喜爱。

  羽纱羽纱:平儿拿给袭人的另一件东西是“半旧大红羽纱的”,让她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,并说“昨儿那么大雪,人人都是有的,不是猩猩毡便是羽纱的”。程乙本这段文字两处都用“羽纱”,其他各版别也有别离作“羽纱”和“羽纱羽纱”的。这两种物品常常并提,贾府被检查物品清单也有“羽纱羽纱各二十二卷”。

  羽纱、羽纱是清代从西方输入的纺织品,二者是同一类产品,的确常被并提,并也被误解为以鸟羽织成,但其实它们是羊毛织品,或桑蚕丝和羊毛的交织品。羽纱厚密,价格也更高,可作外衣、雨具和衬托类等,所以凤姐叫平儿包上一件雪褂子,平儿就拿出了这件羽纱的。这正与宝玉看见黛玉“罩着大红羽纱对襟褂子”便知下雪了,以及世人在大雪中“不是猩猩毡便是羽纱的”是共同的;羽纱疏细,可做贴身衣物。

  番羓丝:在琉璃国际的一片白雪红梅中,宝钗的妆扮又与世人不同:她身上是一件“莲青斗纹如虎添翼洋线番羓丝的鹤氅”。

  番羓丝这种物品并不多见。它是清代由欧洲国家输入的一种毛织品,也即呢绒的一种,亦写作番巴、番紦等。“羓”及其同音字明显是某种外语译音。它也不是丝绸织物,而是呢绒中较为轻浮的种类。清代广东当地官员竞相经过专做对外交易的“十三行”收购包含西洋织品在内的进口物品进献给宫殿。雍正皇帝曾下旨令广东巡抚年希尧寻购花番巴、花小绒这两种西洋纺织品,年希尧在广州及澳门遍寻不得,“惟觅寻得旧存番巴二匹,一系元青色,一系大赤色,其把戏色彩与奉颁原式不合,敬先恭进”。皇帝点名要货,当地官员则只找到两匹不合要求的旧存货,可见其稀疏。

  正因如此稀有,在《红楼梦》中也只要宝钗有一件番羓丝的衣物,这或许跟薛家的皇商身份有关。

  哔叽:哔叽是至今仍在广泛运用的呢绒产品,其称号来源于荷兰,什物起先也大多数来源于荷兰,但英国愈益成为哔叽出产大国。在清代,哔叽又称作哔叽缎、毕机缎,其实并不是缎品。哔叽在《红楼梦》中只呈现在贾府检查清单中。

  洋呢、洋绉、洋毯、洋罽、洋线:贾府检查清单中有“洋呢三十度”,这应该是对西洋呢绒的总称。

  洋绉则书中三次呈现,都是凤姐的。凤姐初次进场,身上就有两件洋货:“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”“翡翠撒花洋绉裙”;初见刘姥姥那次也穿戴“大红洋绉银鼠皮裙”;后来送给岫烟的衣物也有“大红洋绉的小袄儿”。洋绉是泛指进口绉织物,仍是专用名词,已难考证。

  四大家族中的王家最多国外物品。王夫人居室内“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”(甲戌本。他本作“洋毯”。罽、毯都是毛织品)。

  西洋布:与前述丝织品和毛织品不同,西洋布则归于棉织品。从“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,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”看,或可以为贾母榻上的小几上的洋巾,以及紫鹃包黛玉匙箸用的洋巾,也是西洋布的。

  明末清初,输入我国的国外布品已不限于曩昔的印度和东南亚区域所产,产自西班牙、葡萄牙、英国等欧洲国家的棉布及棉布制品也被引入我国,总称为西洋布。在明代,西洋布仍是宫殿恩赐亲王公主的物品,到清代前中期已较常见,北京市场上就有出售。东南亚国家如暹罗也常将西洋布作为进献清朝的贡品,其或许来自暹罗与欧洲国家的交易,或许便是本国制作的。暹罗自身即以长于纺织而著称,其向清朝进贡的许多精巧织品中还包含有红、白“鲛绡布”,冯紫英带到贾府的洋货“鲛绡帐”很可能便是暹罗物品。

  曹雪芹敏锐地捉住了其时初出茅庐、尚显宝贵的西洋棉织品,但他大约不会想到,棉织品很快将成为全国际纺织品的干流。